他的義舉震動了整個慈善界。他就是美國億萬富豪查克·費尼。 因隱姓埋名而“出名” 不久前的一天,在紐約上東區的一套公寓里,一場熱鬧但毫不鋪張的聚會正在進行著。人們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向一位年長的紳士祝酒。這位老人穿著一條松松垮垮的褲子,一口牙齒已經掉了不少,他一直羞澀地微笑著。 有一位客人調笑說:“他今天晚上當然還是沒有戴領帶。”另一位客人要大家看看老人佩戴的那塊廉價的塑料手表,和他當作公文包的那個塑料袋。這種聚會上的調笑并無特別之處,但人們取笑的對象卻非同凡響。這位身著破舊藍色休閑西裝的老人就是億萬富翁查克·費尼。 你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吧?這一點也不奇怪。這位節儉的老人多年來以熱衷于隱姓埋名而出名。他創立了高達80億美元的“大西洋慈善”基金會,但拒絕以自己的名字來為其命名。為逃避美國要求基金會披露信息的法律規定,他特意將基金會注冊在百慕大群島(英屬自治殖民地)。他向多所大學和醫院捐獻了數億美元,卻不許它們哪怕只是用一塊小小的銘牌來標明他是捐獻者。 費尼創建的慈善基金會20余年來已經捐出40億美元,他要求基金會在2016年前捐光剩下的40億美元。這位76歲的老人當初只給自己留下了不到100萬美元的財產,他如今連小汽車也沒有,還和現任妻子擠在舊金山的一套一居室的出租屋里,但他甘之如飴。 財不散盡“死不瞑目” 這一天在他女兒位于紐約的公寓里舉行的聚會是為了慶祝關于這位古怪大款的一本傳記的出版,該書由愛爾蘭記者康諾爾·奧克勒撰寫,書名為《不是億萬富豪的億萬富豪:查克·費尼怎樣秘密聚財和散財》。 費尼說,在該書寫作過程中他給予了配合,還很罕見地接受了采訪,因為他認為自己肩負著一個新的公共使命:提醒對沖基金巨頭和硅谷新貴們“在享受生活的同時作出饋贈”。金融巨頭和硅谷精英的加入代表著美國慈善事業的最新潮流。而費尼早在多年前就已經在倡導這一股潮流的涌現,比爾·蓋茨和沃倫·巴菲特等億萬富翁隨即也推波助瀾。費尼說,他就是想為那些富人們“樹立一個榜樣”。他說:“這些人有太多的錢,光是他們自己花是永遠也花不完的。”除了比爾·蓋茨&梅琳達·蓋茨基金會及福特基金會之外,總部位于美國的慈善基金會沒有哪家比“大西洋慈善”捐獻規模更大。 在費尼看來,這個世界上有著太多的悲慘的事情,因此在捐助方面來不得半點延誤。他哈哈大笑著發誓說:“這錢要是不能捐掉,我死都不能瞑目。” 所有捐獻都是匿名進行 費尼善款目前較大的受益者之一是康奈爾大學,他當年就是依據《退伍軍人法案》而上了這座大學,上學時靠向校友賣三明治來掙得花銷。過去40年來,他已經向該校捐獻了5.88億美元,而且幾乎所有的捐獻都是匿名進行的。 在費尼的捐助對象中,有許多仍然屬于傳統行業——為斯坦福大學一家生物醫學中心捐獻6000萬美元,為加州大學舊金山分校捐出1.25億美元。但他其他的一些捐助對象就不同尋常了:幫助南非人克服對同性戀者的仇恨情緒;在美國新澤西州為廢除死刑而游說;為古巴培訓的醫生們購買醫療用品等。 “衣衫襤褸的慈善家” 在超級大富豪群體中,費尼可以說是獨樹一幟:對于慈善事業極度慷慨,而自己卻十分節儉。他開玩笑地說自己是一個“衣衫襤褸的慈善家”,他說“節儉是一種聰明的做法”。 他曾經在法國和紐約擁有6棟豪華住宅,但他現在沒有任何豪宅。人們也從來看不到費尼穿戴名牌領帶或者名牌鞋子。有一次在會見愛爾蘭首相時,他戴著一副破舊的眼鏡,上面夾著一個別針,這眼鏡還是他當初從街頭雜貨店里買來的。費尼現在連一輛小汽車也沒有,他選擇乘坐公交車和的士。在75歲前乘飛機時,他只坐二等艙。現在因為雙膝不停顫抖,而且出行頻繁,他坐的是頭等艙。 他需要美食嗎?他沉思著說:“你可以上高檔餐館一頓吃掉100美元。但我吃25美元的飯也能得到那種滿意度。我現在愛上了烤奶酪西紅柿三明治。” 永葆勞動階級本色 費尼的朋友、《愛爾蘭裔與美國》雜志編輯尼亞爾·達烏德回憶說:“他對待財富的態度,就是永遠不讓自己脫離勞動階級的本色。他一直腳踏實地,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一筆巨大的財富,他的品性基本上沒有變化過。” 在參加當天新書出版聚會的來賓中,大多數是費尼用巴士從新澤西州接過來的:其中有他的高中同學,還有來自費尼大家族的親人,包括他5個孩子中的兩個。 費尼50歲的外甥丹尼爾·菲茨帕特里克回憶說:“他會給我父母5萬美元供我們上大學。但如果你和他一起到外面去喝上一杯啤酒,他也要核對一下賬單……如果我沒將臥室的燈關掉,他會說:‘順便提醒你一下,你沒關燈啊。’我明白這時我最好起床去把燈熄掉。” 菲茨帕特里克回憶說:“在我看來,他當時對財富已經感到厭煩了。他自己也說那種奢侈而沉重的生活并不適合他。” 將低調做到極致 在保持低調方面,費尼可以說是做到了極致。多年來,“大西洋慈善”的員工不能告訴家人自己在哪里工作。捐獻受益者當中也沒有幾個人知道這錢是從哪里來的,他們還必須簽訂協議,答應如果誰透露錢的來源的話,資助就會立即停止。 直到1997年,在“免稅購物連鎖店”出售給法國奢侈品巨頭伯納德·阿諾爾特時,公眾才知道了“大西洋慈善”的存在。當時的法律文書表明,費尼在該公司的股份已經移交給一家基金會。盡管許多人早就在猜測費尼有什么大動作,但當人們發現他捐獻的數額竟然超過了麥克阿瑟、洛克菲勒和梅隆等家族設立的鼎鼎大名的基金時,慈善界為之震驚。 即使到今天,盡管“大西洋慈善”在其網站上列出其捐獻數額,但它仍然不會發布消息來為自己吆喝。他們也仍然禁止舉行正式的捐獻活動晚宴,拒絕收取各式銘牌。 費尼不想用自己的名字來命名建筑物也是有著實際考慮的,他的目的就是吸引其他希望獲得冠名權的慈善家與他合作。 他難道就沒有一點名利心嗎?費尼對此回答說:“是誰建起樓房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樓房能建起來。”他咯咯笑著回憶說:“在越南峴港總醫院,由于我們不愿意留名,那里的人們苦惱得不得了,最終他們將醫院涂成了綠色——三葉草(愛爾蘭的國花)的那種綠色。”他接著說:“這費了不少涂料啊!” “裹尸布上沒有口袋” 在女兒家客廳的咖啡桌上,費尼打開了克林頓新近的暢銷書《給予》。他翻開“你應當給予多少,你為何應當給予?”這一章,念出書中所引用的美國個人所得稅數據,該數據表明只要美國納稅最多的14400人捐出自己收入的1/3,總額就將達到610億美元左右。 那為什么沒這樣呢?費尼沉思說:“人們習慣于賺錢。我想成為富人這一點對于很多人是很有吸引力的。我并不是要去告訴他們應當做什么……我只是堅信如果人們能為公益事業提供捐助,他們將會從中獲得巨大的滿足。” 費尼說:“在理智和瘋狂之間只有一道窄窄的界線。一些人甚至可能會說,想將錢捐出去就是發瘋。”對于這些人,費尼用一句諺語來回答:“裹尸布上沒有口袋。” 祖先的家園在愛爾蘭 盡管連他的父母也已經是在美國出生的,但費尼與他祖先家園的聯系是緊密的。在上世紀80年代,愛爾蘭共和國正飽受高失業率和人才流失的困擾,北愛爾蘭的游擊戰爭也正愈演愈烈。費尼開始匿名投入大量的資金,改造愛爾蘭的7所大學和北愛爾蘭的兩所。 1993年,曾經一道致力于讓愛爾蘭移民融入美國社會的奧達烏德向費尼發出了新的邀請——加入“康諾里大廈組織”,該組織以愛爾蘭共和軍的政治分支新芬黨的總部來命名,是由愛爾蘭裔美國人組成的一個小型而秘密的組織,它為當時剛剛當選的克林頓政府提供了一個參與英國與愛爾蘭共和軍洽談停火的秘密渠道。 在法律邊緣尋商機,從來沒有腐敗墮落過 “隱身富豪”的發家史 康諾爾·奧克勒里曾是《愛爾蘭時報》的國際商業編輯,他花了兩年的時間與費尼一道出行,調查費尼創建的這個龐大但隱秘的商業帝國。這個帝國數十年來極度追求隱秘,但奧克勒里最后得出結論說,費尼的商業帝國是建立在激烈進取的企業精神之上的,它不畏懼在法律的邊緣地帶開展業務,但從來沒有腐敗墮落過。 在朝鮮戰爭期間,費尼曾在駐日本的美國空軍中服役過。大學畢業后不久,他來到了歐洲。他與在康奈爾大學時認識的羅伯特·米勒合伙,向船員兜售免關稅酒。 兩人后來發展到向駐扎歐洲和亞洲的美國士兵們銷售小汽車。他們還從戰后興旺發達的旅游業中獲益匪淺,最后他們將自己創建的“免稅購物連鎖店”變成了全世界最大的煙酒零售商,成了奢侈品的全球性供應者。 他們別出心裁的商業計謀將“免稅”概念的限制稀釋到了極限。費尼和米勒使用的是瑞士銀行的賬戶,而將公司總部設在列支敦士登、摩納哥和荷屬安的列斯群島。他們將資產以費尼當時的法國妻子丹妮爾和米勒的厄瓜多爾籍妻子詹塔爾的名義登記注冊,以躲過美國國內稅務局無所不在的“鐵拳”。 對于這一避稅計謀,費尼到如今也并不感到不安。他說:“大多數大型公司都會精心組織自己的業務,以將稅負最小化。只要是在合法的范圍內行事,那就可以了。” 美國全國公共電臺(NPR)主持人詹姆斯·哈托利去年9月對查克·費尼進行了專訪。查克·費尼很少接受采訪,本次現身可謂破天荒。 哈托利:您很少在公眾面前露臉。事實上,在合同上就是如此寫的,您有責任對自己的慈善事業守口如瓶。但您已同康諾爾·奧克勒合作出版了一本新的傳記,《不是億萬富豪的億萬富豪:查克·費尼怎樣秘密聚財和散財》。您同意和我們聊聊。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轉變呢? 費尼:是的。我認為這是一個歲月不饒人的事。我不再年輕,不再有優勢去散布,了解別人是否贊同有關“生活并給予”,“人能從給予中獲得滿足”之類的話。 哈托利:大多數人可能從沒聽說過您,但是很多人卻知道在過去很多年里您所締造的事業,特別是“免稅購物連鎖店”。這結果成為一個難以置信的獲利機會。您原來就知道會是這樣嗎? 費尼:哦,我們并不知道它會那么賺錢,但做生意就是如此。有時你開業,后來它就蕭條了。我認為,那時外出旅行的人,僅在機場旅行、購物對他們來說很新鮮,現在不算什么,我們把握住了機遇。 哈托利:您為什么要轉向散出自己積累的財富呢? 費尼:我認識到在某個重要時刻處理這些財富是個問題,我并沒有因金錢而異常興奮。是關注這些錢如何來被合理使用的時候了,使用的方式就是“大西洋慈善”基金會,它一直十分活躍,特別是過去的15年里。 哈托利:是什么促使您成功,取得這樣的成績? 費尼:哦。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講述已經完成的事業是最讓我有成就感的事。我舉個例子,我們資助了一個慈善項目——“微笑行動”,該項目為外科醫生提供資助,讓他們為發展中國家的腭裂兒童做手術。我曾經在候診室里看到一名接受捐助手術的女孩,女孩當時坐在那里,用手掩蓋著自己的嘴巴。我觀察著她。當她做完手術時,她在微笑著,似乎在說:“現在再也不是你以前看到的那個丑樣子的我了。這是一個新的我。”我那時就想,上帝啊,如果我們可以接受因“力不從心”而羞恥的孩子們,幫助他們解決問題,這就是獲得滿足的重要源泉。 哈托利:這些東西是從父母那繼承來的嗎?這本書中有一個有關你母親曾幫助一個殘疾人的故事。她用車載著他,即使自己確實不去任何地方,卻找借口這樣做。 費尼:是啊。這是一個如何關心鄰居的問題。我母親始終關心她的鄰居。如果她發現任何人有什么問題,就試圖插一杠子,看自己能否解決。 哈托利:都說金錢買不來快樂。您的例子中,您和其他人似乎都得到了快樂,尤其是從基金會中獲益的人。 費尼:的確。我覺得確實如此,但有很多喜歡擁有金錢的人。有時,我想知道這是為什么,所有真正所能做的就是數票子,除非你用它來干點什么。我很早就下定決心用錢去幫助他人。 哈托利:想想您為什么這樣做?我的意思是,眾所周知,大多數積累財富的人鐘情于舒適的生活,在孩子身上扔錢,或是別的什么。但您卻創立了這個慈善基金會,做了與眾不同的事。您為什選擇這條道路? 費尼:啊!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顯而易見,父母對你的影響是不可否認的。我父母讓我要考慮他人,總教導我用錢可以做的事,幫助他人是不錯的投資。 |